红衣二狗铁碎牙

从无水雾染他眉眼浓郁,是我一笔勾勒月色极深

【我曾经,认识一个锦衣卫】【忘情梗】

“传说,这世上有一种药 ,喝了就可以忘记想忘的事情,你说,是真的吗?”

“你当真想忘?”

“我想忘了这份情,却不想忘了这个人。”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忘情水,所谓忘情,不过是掩人耳目。你今日忘了,来日也会想起的。到时候,所有你刻意遗忘的,都会成为你的罪罚。”

————————

(一)

六扇门有一个女捕头,叫袁今夏。近来,锦衣卫正在追查一桩贪赃案,听说那女捕头追踪术天下一绝,便请了这女捕头一同办案。

“大杨,我过几日就去南镇抚司和杜大人办案去了,手下的几个徒弟你帮我看着点。”袁今夏拿着自己朴刀,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落东西,拍了拍大杨的肩膀,就要往南镇抚司走。

杨岳已是两个孩子的爹,平日里严肃不少,只是对着袁今夏还是那副少年模样。袁今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又开始担心自己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不就一个锦衣卫吗?爷是夏爷,走南闯北怕过谁啊?管他什么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的,什么杜大人李大人王大人陆——”

杨岳本来低垂的头忽的抬起来,吓了袁今夏一跳,她嗔怪到——“大杨,你在锦衣卫有仇人吗?”

“没有。”

她复而笑吟吟地问:“那是我有吗?”

“自然也没有。”

女捕头拿着包袱摇头晃脑地出去了,临走还揣了一根六扇门的萝卜,一边走一边啃,像只小兔子一般,摇头晃脑地说:“那不就结了,我走我的阳关道,他们过他们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待到案件一结,我领了赏银,皆大欢喜。”

(二)

“夏儿啊,那小谢都提了几次亲了,你也赶快准备准备,找个吉日啊,把这事办了。”妇人补着衣裳,转头向一旁正在翻东翻西的女儿说。

袁今夏从一堆杂物里抬起头来, 被四散的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通红的鼻子,道:“娘,你见着我上次那个簪子了吗?”

“什么簪子?”

“就是——就是上次我花了半两银子才买回来的啊?我放哪儿去了呢?”

“你啊,天天丢东丢西的,赶明儿把自己丢了得了。”

眼见着求助无望,袁今夏叹了口气,又埋身到一堆杂物之中,终于瞧见一个还算精美的盒子,盒盖上起了尘,袁今夏瞧着陌生,便打开了。

那里面封存着一根簪子,还有一条模样独特的手链。

“这——是我的东西吗?”

手中的东西忽的被夺过,袁陈氏一双眼尽是担忧,她慌忙道:“你这孩子,没事乱动什么?”

“娘,那些是哪里来的啊?”

“什么哪里来的,我——我上集市觉着好看,买的。”

“买的?娘,你别骗我了,那东西看上去就很贵,我们家绝对没钱买的。那手链,上面的琴弦一看就是好材料,有价无市的那种,还有那簪子,那款式一看就是江南那边才有的,京城怎么可能买得到?”

“诶呀你这孩子,今天不是还有事儿吗?办案该来不及了!你快去!”

袁今夏又瞧了那盒子好几眼,确认自己一定在哪儿见过那簪子和手链,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了。长街落雨,她撑着伞走过家门口那根歪脖子树,雨水四处作乱,引得寒气往她身上降。她觉着有些冷,低头走得快了些,雨幕朦胧中,她忽见前方立着一个紫衫男子,长身玉立,尘埃不染。

“今夏!”

原是谢圆圆抱着一堆物件正站在路旁的屋檐下喊她。她瞧着时间要来不及了,慌忙道:“谢圆圆!我来不及了!待会再和你聊!”

女子撑伞跑在雨中,与归家的行人背道而驰。

(三)

“不知袁捕头有何高见?”

锦衣卫新上任的杜经历是一个狠手腕儿,也瞧不上什么六扇门的女捕快,此次办案若非险阻重重,上面又逼得紧,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他打量着正在查勘现场的女捕头 ,她一张脸圆圆的,像只圆脸的小花猫,若非手上朴刀和腰间的火铳,谁也想不到这个女人会是六扇门的捕头。

袁今夏看了眼四周,道:“这儿少说也已经有三五载没有来过人了,有什么痕迹也应该剩得不多了。不过大人你看,这里的压痕和白蜡证明此处曾经放置过重物,按照时间推算,最起码得有十万两银子。”

她回头去看杜经历,却见一双深色眼瞳,恍惚间见一个穿着飞鱼服的男子身影闪过眼畔。

“袁捕快小心!”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她脚步一顿,便觉耳后生风。一支利箭从她耳后飞来,擦过她的鬓角,被身后的锦衣卫握在手中。



“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奇怪,只要是我的人我向来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但是若旁人动了她一分一毫,我这分寸——恐怕就很难掌握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身后的锦衣卫接了箭往地上一扔,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看着远处屋檐上飞速离去的黑影,叹道:“看来,盯着我们的人很多啊,袁捕头。”

袁今夏闻声连忙伸手去牵杜经历的手,被他侧身避过,一双凌厉的眼看着袁今夏,略带疑惑。

“大人,您的手受伤了!我方才都看见了,得赶快包扎。”袁今夏低头拿着伤药,干她们这行的受伤是常事,随身带药是职业习惯。

眼前忽的出现一种宽大的手掌,正是杜经历将手伸到她面前,鄙夷地说:“你们六扇门都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那只手毫发无损。

不对啊——她刚刚明明瞧见那手上的血了啊。

“我方才明明看见你受伤了。”袁今夏挠着头,“难道我看错了?”

杜峰见她一脸茫然,觉着心情大好,折身要走。

“方才谢谢大人救命之恩。”袁今夏连忙道谢。

“我没救你,是你自己察觉到了避开要害。”

“若非大人出声提醒,以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里避得开啊?”

杜峰挑眉,疑惑地问:“我何时出声提醒你了?”

没——没有吗?

那刚刚——袁今夏还想说什么,杜峰已经转身走了。这处宅院着实荒僻,听闻当处冤死了许多人,白日里也是阴风阵阵,袁今夏只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跟上。

“大人!等等我!”


“这恩,袁捕快千万想着还啊?”


(四)

“夏儿,这次与锦衣卫联手办案,进展如何?”杨程万坐在椅子上,询问着今夏的办案进度。

今夏还未回答,一旁的谢圆圆却插了嘴。

“怎么又是锦衣卫啊?”

那语气之中的熟稔引得袁今夏挑眉。

“诶,谢圆圆,你和锦衣卫打过交道啊?”

一旁的上官曦正抱着孩子,闻言接话。她眉目恬静,目中似有感伤,道:“从前打过交道,不过——官场沉浮,许多认识的都不在了。”

许多认识的——都不在了。

袁今夏感念世道无常,物是人非,也叹了口气。

“这次的赃银似乎牵扯重大,极有可能还扯到许多从前的案子,怕是不好查。”

杨程万笑道:“不怕,我们尽力而为就好。”

“今夏,今夏,你看我这次来我们就把成亲的日子定下好不好?”谢圆圆像是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可怜巴巴地趴在桌上冲她笑,袁今夏看着他心里一酸,道:“等到此案结了,我给你个答复。”

眼前的男子笑了,那样的笑容她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五)

这是袁今夏第一次来北镇抚司。

与她此次办案的南镇抚司相比,北镇抚司就是一个人间炼狱。

潮湿的血腥味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四处逃窜,刺耳的惨叫声让她头皮发麻。

“此案的关键点就在这里,这十万赃银曾经是陆家的贪污款之一,但我翻阅卷宗,陆家抄家之时根本没有这笔款项。这次重见天日,想来也是张大人寻找的一个给陆家的翻案之机。”

袁今夏听着杜峰在前面说着案情,他身影高大,飞鱼服的金线在黑暗之中发着淡淡的光,她脑海中隐约出现一个模糊的背影,看不清模样,背着天光迈进重重黑暗。她一时情急,撞在了前面人的背上,鼻梁生疼。

“我怎么又撞在人家背上了?”

袁今夏揉着鼻梁,不敢看杜峰比炭还黑的脸。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陆家,可是曾经的锦衣卫指挥史陆廷?”

杜峰点了点头 ,叹道:“守了一辈子诏狱的陆廷估计永远想不到,自己最宝贝的儿子,会折在诏狱里。”

“说来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与这陆家大公子还共事过,曾经他也是你的顶头上司,你们估计相熟吧。”

我与陆家大公子共事过?

“大人说笑了,陆家大公子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我怎么会和他共事过呢?我连他姓名都不晓得,又何来相熟一说。”袁今夏想了想,是真的不认识这个什么陆家的大公子。

杜峰倒是皱起眉头 ,道:“你们明明一起下过扬州啊,那个时候应当是三法司下令,你协同他调查周显已一案,当真不记得了?巧了,那次是追查十万修河款。”

扬州?

周显已?

十万修河款?

关于这个案子的记忆缓缓浮上脑海,袁今夏摇摇头,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叫一切都看不分明。

她似乎真的去过扬州,也认识这个陆家大公子。记忆中那艘航船上,似乎真的有一个锦衣华服的人,站在甲板上,夜风吹动他的发,他将一盏茶放在她手中,让她好好端着。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个时候我就是一个小捕快,估计整天在打杂,没怎么见过他吧。”

杜峰命人将犯人带上来,低头看着之前的口供 ,笑着说:“他那样的人你都能忘,你一天得忘多少人啊?”

袁今夏一听,心想这不是侮辱我职业吗?连忙回嘴:“他那样是什么人啊?是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吗?还要人过目不忘。”

杜峰没和她一般见识,头也没抬地说:“这位陆家大公子,倒是真的叫人过目不忘的。”

他语气之中有些许惋惜之意,叫袁今夏对这陆家大公子更是好奇。

“他叫什么名字啊?”

“袁今夏,你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吗?”

“那我每天要见的要行礼的大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每个都记住啊?记不住也是常事。”

“记不住就自己想。这个案子估计和陆家有牵连,你最好赶快去翻翻相关的卷宗。”

【六】

袁今夏下了值便去南镇抚司要了这陆家的卷宗。她坐在桌前细细看着 ,翻到陆绎那一页时不知怎么心里一空。

就好像——她的心丢了一般。

“陆绎——”

“陆绎——”

“陆绎——”

“陆绎——”

她像是得了癔症一边一直念着那个名字,两个字像是什么喂了毒的刀刃一般,叫人身上的每一寸肉都疼得厉害,偏偏还让人上瘾。

陆绎。


陆绎。


陆绎。



“锦衣卫经历,陆绎。”


“若是屋子里进了贼,以后休息前记得把门窗关紧。”


“我曾经想过和我一起生儿育女共度一生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你这样的。”


“我可以容忍他将我踩在脚底,缺见不得他伤你分毫。”


“这手环我视之如命,送给你就是不准你死。”


“严大人可说了,今晚让我最喜欢的那个陪我。”


男子阴沉着脸,却依旧难掩剑眉星目和一身矜贵。他的眼睛,宛若夜里的星星,叫人遍体生寒。

“小心,好奇心害死你这只野猫。”

一声凌厉的猫叫,叫袁今夏从迷梦中惊醒。

她拍着胸口,平息着心跳,这才发觉自己满脸的泪。她隐约记得自己梦见了谁,可怎么想也只想得起陆绎那两个字。

真是见鬼了,做的什么破梦。

——“小爷不会真的见鬼了吧?”


袁今夏看着案上陆绎的卷宗,心里忽的涌上一阵苍凉之感。


“陆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冤情要讲,所以托梦给我啊?”


夜里有风,吹进小窗,将那本卷宗吹得翻动起来。

待到风至,袁今夏壮着胆子去看,灯却忽的被风吹熄了,吓得袁今夏哇的一声叫了起来。

“啊!鬼啊!”

这一下就惊动了夜里当值的锦衣卫。

来人一身锦衣华服,腰挎绣春刀。他见袁今夏一脸惊恐的模样,面上便多几分担忧。

“袁捕快——不,该是袁捕头,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袁今夏回头,见那人五官端正,生得甚是顺眼 一看就是靠得住的人,连忙躲到他身后,道:“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梦见了死去的陆大人了。”

那人倏然回头,眼眶泛红,问:“是哪个陆大人?”

袁今夏心里乱得不行 ,当下回:“还能是哪个陆大人,就一个陆大人,陆绎!天塌下来都有他扛的陆绎!吓死小爷了。”

“你说他是不是有冤情才入我的梦的呀?”

“我和你说, 真的太逼真了。”

岑福心里悲痛万千,背过身去,哽咽地说:“袁捕头不用害怕,大人他———陆大人人很好的,不会伤了你的。”

伤谁——也不会伤你的。

他估计就是

想你了。

岑福看着袁今夏离去的背影,又忆起陆绎的音容笑貌。

“大人,袁捕快就要嫁人了。你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你放心,你要送的那份礼,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替你送的。”



【七】

自那夜梦见陆绎后,袁今夏日夜难安。

她白日里见着锦衣卫,就想,那个陆绎穿飞鱼服佩绣春刀会是什么模样。

夜晚下了值,眼里心里也全是一个陆绎。

这个人和她也许有过几面之缘,可她却已经对他念念不忘了。

敢和严家相抗,不惜放手一搏的人,该是何等的铮铮铁骨。

力保于大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该是何等的重情重义。

敢在浊世之中一人踽踽独行寻求救人救世之道最终赔上性命的人,该是何等的出尘绝艳。

“陆大人,他呀,脸冷,但是人很好。”

“我和你说,陆绎当时往这里一站,真的是可夺天光啊。”

“陆绎……陆绎……我……诶……”

“我于大勇一生佩服的人不多,他陆绎算一个。”

据说——他少年英才,深谋远虑。

据说——他铁面无私,胸有沟壑。

据说——他不畏强权,不惧生死。

据说——他自幼生在权贵家,却为天下百姓抛头颅洒热血。

还有很多很多的据说,都是袁今夏的未曾相识。

她不禁想,遇见这样的人,是真的很难忘记吧。

她心中无良人,婚事也一拖再拖,可如今,她忽然明白自己心中良人该有的模样。

就是这位陆大人的模样吧。

“袁今夏啊袁今夏,你当时怎么不厚着脸皮去认识认识这位陆大人呢?这样的人,要是能与他做朋友,可真是三生有幸。”

【八】

赃银案逐渐水落石出,矛头越来越指向尚未肃清的严党,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陆绎乃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这才葬身诏狱。袁今夏也是越来越忙。

她白日里跟着杜峰四处查案,夜里翻阅卷宗,一天忙得脚不离地,只为了让陆绎完全清白。

在她心中,这样的人不该背负莫须有的罪名,便是死,也该是两袖清风,一身荣光。

在桌案上小眯了会,袁今夏拿着刀就准备出门,瞥见袁陈氏正在捣鼓着什么东西,她偏头去看,原来是在给自己整理嫁妆。

“娘,你干嘛呢?”

“你整天不把嫁人当个事,都二十好几的老姑娘了,邻里都在笑话我。好不容易来个小谢,还不得抓紧了。”

“姑娘家嫁人嫁妆很重要,那小谢搬来的聘礼那么多 怎么也不能让人小看了你。娘准备啊把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都卖了,给你置些嫁妆。”

袁今夏见着那些玩意都是她娘平日里喜欢得紧的物件,哪里舍得让她卖,连忙拦回来,道:“卖也不能卖这些东西啊 。这些物件值几个钱,要当就当——”

“上次我翻出来的那个簪子,还有那个手环。那些是真的好东西,就那个手环,那琴弦可是上品,那簪子成色也很好。”

袁陈氏闻言,试探地问:“那些东西,你真愿意当啊?”

【九】

袁今夏跟在杜峰身后,看着北镇抚司的匾额。

迎面走来一队锦衣卫,瞧袁今夏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姑娘,几年前我们是不是见过啊?”

“好像见过,她当时好像是来找谁的。”

来找谁?

袁今夏皱着眉头,跟着前面的杜峰。

“陆大人,赃银找到了吗?”

“袁今夏,你记性是不是真的不好?我姓杜,不姓陆。”杜峰头也没回,他已经习惯这丫头莫名其妙的病症了。

“大人您别开玩笑了,您明明就是姓——”

袁今夏忽的醒过神来 ,对着杜峰凌厉的眉眼,狗腿地笑,还拍了拍自己的脑子。

“您看我这记性,记混了记混了。”

“你连陆绎都能忘,我也没想着你记得我。”

杜峰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高冷。

路过许多狭小的牢房,袁今夏忽的心有所感。她停下来,看着其中一处还算整洁的牢房。

那面灰暗的墙壁,迎着淡淡的光。

杜峰回身,见小捕头对着那面墙壁发呆,出声说:“这便是陆绎生前最后的居所。”

“那是一条上天入地,会飞的鱼啊。”

“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呢?”

“严陆相争,平衡局面一破,严家倒台,必有反扑。只是我当时没想到他真的会死在这里。毕竟,这诏狱的刑罚严酷,却要不了他的命。”

“可是有人暗中加害?”袁今夏连忙回头问。

杜峰叹了口气,道:“记恨他的人多,但暗中保他的人也不少。我听闻他最后是自己丧失了求生的欲望,一个自己都不想活的人,让他死,太容易了。”

袁今夏听得眼眶发红。

“那样的人,怎么就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呢?”


“他是陆绎啊。”


“谁知道呢?”


袁今夏望着那一方牢笼,只觉心里翻江倒海。

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的最后,只能逼红了眼眶。



【十】

赃银追回,陆家平反。

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皇帝命厚葬陆绎,撤回之前对陆家的惩罚。

但是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比如那些已经不见下落的女眷。

比如那些已经遭受牵连的老人。

再比如,

陆绎。

那日,京城下了雪。

很大。

袁今夏站在诏狱门前,却没能等到诏狱之门打开。

她看着漫天大雪,慢慢染白她的头发。


陆绎当时被旧部葬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如今便要迁坟,再葬。

起坟那日,袁今夏去了。

身边的人都不愿她去,说马上就是新嫁娘了,不吉利。

她平日最怕鬼神,如今却不怕了。

她不知怎么,总觉得自己该送他一程。

那日阴雨连绵不绝,将起伏几里的山都拢在美人面纱下。京城的雨不似江南烟雨蒙蒙如坠迷雾,就像细碎的尖刀剑雨刺穿人可笑的皮囊将人摁倒冰水中浸透。偏偏袁今夏又不是什么细心的姑娘家,出门只穿了件不算厚的衣裳,一把竹伞支开一滚冷雨,没了帮她加衣裳的人,她受冻也是受得理直气壮。

过去几载,搬出来的已经是一具尸骨,原先的棺椁虽是让他的部下费尽心力,但与陆绎的身份相比,还是不大相称。

今夏立在一旁,看着几个看上去很是相熟的锦衣卫忙前忙后。她心里难受,却没有什么立场上去帮忙。

等到那些锦衣卫走后,原先的坟冢已是一空。



天色渐晚。


云销雨散。


锦衣卫的马车从她身旁驶过。

袁今夏收起伞,准备归家,听得一声水声,瞥见远处的泥水中有一方手帕。


那方手帕看上去很是眼熟。


此处荒僻难寻,连条好走的路也没有,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那方手帕想来该是迁坟之时遗落的。即是迁坟时遗落的,那应当是陆绎的。陆绎这样的人,给他作陪葬物的,应当都是他珍惜的。


袁今夏从污水之中将那帕子拾起。


绣工很是粗糙,不是绣娘之笔,如此一来便是陆绎的心上人赠予的。


她仔细翻开那帕子,见脏污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小字。


“夏”


这是——这分明是——是她的手笔。


“我的今夏,自有金甲神人相护——”



袁今夏顺着记忆里的话接下去。


“——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因为我担心你呀。”

“担心战火刀枪无眼伤及你。”

“担心倭寇杀进城杀害了你。”

“担心所有人都撤了,毁了城,你还在傻傻的等着我。”



“我会等你呀,但我也不会傻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吧。”


“今夏,今夏,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怎么还摔得一身泥呀?”大杨见天色晚了今夏还没回来,出城寻她,却见她跌坐在地上,伞落在一边,失魂落魄的,可怜极了。


袁今夏没有理他,只呆呆地攥着手中的帕子。

她说:“但我可以。”


“我陆绎,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就是你,袁今夏。”


“这猫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她忽的在怀里笑起来,吓得杨岳心里一慌。


她说:“大人,你不觉得我也挺招人心疼吗?”


“我的手环,手环。”


“还有我的簪子。”



袁今夏忽的回过神来,她抓住杨岳的袖子,问:“你见我的手环了吗?”


对的。


手环。


她说过拿去当了的。


不能当。


袁今夏跌跌撞撞地跑回去,杨岳连忙去追。


小屋门被撞开,惊得里面坐着的人手上的茶水都翻了翻。

“诶呦,你这丫头都要嫁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是不是——”袁陈氏站起来刚想训她,却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来了。

她还是想起来了。

她那些决心要忘记的,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身上。

林菱叹了口气。


“娘,我的手环呢?簪子呢?你放哪儿去了?”

“当了!我当了!你说你要忘了他的!我给你当了!”袁陈氏看着她这幅丢了魂的模样,心里疼得厉害。

“不能当。”


“不能当 。”


袁今夏重重地跪下来,拽着袁陈氏的衣裙,哑着嗓子问:“娘,你告诉我,你当哪儿去了?”

“我要赎回来。”

“花多少钱都要赎回来。”

受不住她的哭求,见她双目通红,眼泪落下,袁陈氏心里也难受,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女儿,道:“不用赎,娘没有当。”

 

那是你视之如命的东西,娘又怎么舍得呢?


【十一】


巷口那家袁陈氏的姑娘今年又没有嫁成功。


她依旧是那个六扇门跑得最慢的袁捕头。


她依旧帮这家开门那家找鸡。


只是她不再为了几文钱替人值夜。


她不再总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在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四处逛。


她偶尔会去桥头的那家酒楼喝点酒,但是不会喝太多。


在一个春天,又有人上门提亲。聘礼洋洋洒洒地走了半条街。

袁今夏打开门,见那人面生,警惕地问:“你是?”

“是不是送错了?”袁陈氏推着豆腐摊凑过来问。自从袁今夏想起来了,她便打消了嫁女儿的念头。

“请问是袁今夏家吗?”那人笑着问。


袁今夏点了点头。


“那就不会错。”


“几年前啊我爹给人准备了这些聘礼,说是给袁家的。后来我爹大病了一场,为了给他治病我家就搬离了此地。如今回来,想把这些退回去,但是那陆公子已经不在了,陆家也没了。这些东西——放在我们那儿不是也没用吗?”


“生意人贵在守信,袁姑娘就收下吧。”



袁陈氏想起,几年前那个长得俊秀一身贵气的男子确实说过不久后便会正式备好聘礼前来提亲。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忘情水。


  所谓忘情,不过是掩人耳目。


  你今日忘了,来日也会想起的。

  到时候,

  所有你刻意遗忘的,

  都会成为你的罪罚。”】



【十二】


“今夏,昨日你问我要的忘情水,你还要吗?”



“不要了。”


我不要忘了这个人。

我也记着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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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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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结局

一he一be

he的特别he【he结局 】点它收获爱情

be的特别be【be结局 】点它收获的也是爱情

be结局陆绎视角【你可曾见过六扇门的女捕快 】

be结局he番外【赎魂 】点它收获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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